作者有話要說： 故事開始於平行世界裏那個並沒有經歷過聖杯戰爭的衛宮士郎。

【一個人不可能知道不存在的東西——那是不可能的。】

最近的夢境總是圍繞著同一個人物同一個場景展開。這樣的事情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不容忽視的情況，但畢竟曾經的自己每晚都會夢到關於自家老爹或者正義夥伴之類的單一內容，因此對於這個早應該引起警覺的重覆夢境，衛宮反而並未特別地重視。

或者說，更多的是一種觀望以及放任的態度——反正自己身上奇怪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也不差這一個——對於自己，稍微了解一點所謂魔法知識的衛宮一直報以這種悲觀又無為的態度。

夢境中展開的畫面，帶著濃厚的充滿了回憶感的陳舊色彩。

荒蕪的世界裏只有一道平緩得仿佛盡頭一般的地平線，以及一輪勉強能夠幫助自己分辨出方向的暗紅色太陽。那個身影一直背對著自己向前行走，背脊挺得筆直。漫天肆掠的風總能輕松地卷起他的衣擺，他銀色的發梢，卻無法減緩他前行的步伐。

第一次看到那個背影的時候，衛宮並沒有產生什麽想法，比起街上跌倒的老婆婆，比起身上總帶有莫名傷痕的同學，這樣的景象只讓人覺得單調。他以夢境中特有的困倦目光看著那個身影，看著那個人不停地前行不停地邁開步子，似乎前方是有著什麽確實的目標的，但卻總也看不到盡頭。

不能放棄呢。

在衛宮產生這樣的想法的同時，那個無邊無際的夢境終於宣告結束。

比起無聊的夢境，還是事務眾多的現實更讓人在意。雖說已經決定不去讀大學了，但高中的最後一年也應做到善始善終。衛宮一面裝作認真地做著筆記，一面心不在焉地聽著老師的念叨。應考的內容早已講完，老師在重頭覆習課本的時候卻又故意加了一些附加內容進去，也不知道是為了提起學生們上課的熱情，還是為了顯擺自己豐富的知識。

“……一個人並不能知道這個世上並不存在的東西，為什麽這麽說呢？因為當一個人開始思考某一事物，開始假設某一事物之時，那個事物就已經確切地存在於了那個人的腦海之中，成為了一個已知的事物。比如說獨角獸這樣的所謂假想存在，也是將已知的馬與已知的角相拼湊…… ”

如果自己的夢境是確實存在的。

衛宮剛剛產生這樣的想法，就忍不住自嘲地彎了彎嘴角。就算那是確實存在的，那樣的夢境又能有什麽意義呢？只是一直不停地向前走著而已，這對於那個人本身，以及那個人周圍的人們，又有任何意義嗎？

只是普普通通的堅持而已。

“……這樣的認知自然是不全面的，放在如今看來也顯得非常的可笑……”

是啊，就是如此。

那種沒有影響沒有結果的堅持，非常的可笑。

下課之後衛宮慢吞吞地走出了教室，其實也沒有確實的目的，只是呆在教室裏也不知道該做什麽，還不如走出來活動活動。剛走上沒幾步，就看到隔壁班的遠阪拉著一個身材單薄的少女腳步飛快地走出了A班的教室。

“——可是，遠阪，這、這樣不行的吧，如果被發現了的話……”

有著淡色頭發的少女有些畏畏縮縮地勸解著什麽，目光在不經意間掃過正好站在一旁的衛宮後，白皙的臉頰上立刻就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

“被發現了也有我在！我說，你還想忍耐到什麽時候？”

拉著少女手腕的遠阪這麽說著，臉上帶著少有的憤怒。衛宮這才註意到，遠阪身後那個少女隨著步伐稍稍飛揚的劉海下，竟然隱藏著一片刺眼的淤青。註意到這個，他將自己因為看到遠阪而稍稍放緩的表情收斂住，拳頭也慢慢捏緊了。

“那樣的惡棍，根本是死有餘辜吧。或者說，就算是死了，也不會有人覺得傷心的！”

衛宮稍微有些遲疑的目光，也因為遠阪的這句斷言而變得堅定了起來。他上前了一步攔在了遠阪的面前，語氣卻因為與異性的交流和顯得有些羞澀：“那個……沒事吧，她的額頭……”

遠阪沒好氣地瞪了衛宮一眼，雖然作出了並不領情的樣子，卻還是停下了自己的腳步，“和衛宮你無關吧。”

“……能告訴我嗎，是什麽原因。”

在短暫的對視之後，遠阪終於不甘心地說出了繼父這兩個字來。

下一秒，刺耳的上課鈴聲在三人頭上響起。目光和欲言又止的少女匆匆交錯，衛宮對遠阪輕輕頷首，然後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教室裏。接下來的課程裏，他沒有聽進去哪怕一個字。

究竟怎樣才能幫助到那個女孩呢。當晚的衛宮，懷抱著那樣的疑惑陷入了沈睡之中。

依然是那個背影，依然是前行的主題。對於那種無所事事只能堅持無謂的堅持的人，衛宮感覺到了出離的憤怒。

“餵，聽得到我嗎？”

他從旁觀者的身份脫離，向那個人發出提問。

“你為什麽一直向前呢？”

“前方有什麽嗎？”

“……你這樣做，是沒有意義的吧。”

直到衛宮徹底脫離這個夢境為止，他都沒有聽到任何來自對方的回應。

【這個夢，或許是存在於某地的真實。】

衛宮如往常一樣，是最後一個離開學校的學生。他幫忙臨時有事的同學打掃了教室，去扔垃圾的時候又巧遇了年邁的清潔工人，於是又耽誤了一些時間在垃圾整理上，最後又幫不認識的學妹找了一陣丟失的網球，然後才緩緩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在他人看來，衛宮一直都是這樣一個樂於助人到了愚蠢地步的家夥，他清楚那些臨時有事的同學只是想要早點回去和朋友聚會，也清楚課間請求自己幫忙搬作業的同學並沒有真的生病，但那又怎樣，最終那個問心無愧的人是他。

而那些惡人，總會遇到自己的懲罰；罪人，永遠也逃不脫自己應得的審判。

衛宮將書包放在房間的角落裏，將校服脫下，然後換上了一身易於行動的便裝。他對著鏡子按了按鴨舌帽的帽檐，將自己那頭惹人註目的短發藏好之後，才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出了家門。

地址是趁著幫忙搬作業的時候就在隔壁老師那裏偷偷確認過了的。目的地距離自己家並不是很遠，大概三站路的樣子。衛宮沒有選擇公交，他靜靜地踩過那些早已在地圖上確認過的路徑，一面在心裏盤算著那個已經重覆了很多遍的計劃。

目的地在一棟五層樓的普通公寓樓裏，如果直接進入的話，會引起不必要的註意，但是公寓樓前面又什麽遮擋物都沒有，於是衛宮只好爬上了樓前的一株大樹——那棵在他的計劃中起著重要作用的大樹。

那大概是棵櫻樹，年紀應該比這棟破舊的公寓還要年長一些，那些粗壯的樹枝幾乎要戳破頭頂上的天空一般向上生長著，幾乎掩蓋了公寓前門的大半風景。開花的時候一定很美，但這個時節卻並非花期，替代衛宮想象中那些花朵的，是密密麻麻或深或淺的樹葉。蔥郁的葉將衛宮好好地隱匿在了較粗的樹杈上，他稍微擡頭，正好可以挨到三樓某戶的窗沿。

“臭丫頭，給我過來！”

“父、父親……”

“這晚餐是怎麽回事？你媽媽不回來就用這種東西打發我嗎！？”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真是萬分抱歉！”

“阿拉……手滑了，算了，這些東西都丟掉吧，重新去做。”

“是……是的……”

……

“說起來，之前還沒有註意到，你長了一雙美腿啊。”

“……父、父親！？請、請不要這樣……”

“說什麽呢，願意和你那個老得不行的媽媽結婚……有這點補償不也是應該的嗎。你也不想被她知道的吧？……真是乖女孩……你知道的吧……你媽媽離不開我……沒有我……你們兩個什麽都不是……”

衛宮咬緊了牙齒。

他知道自己應該做點什麽，現在也只有他能夠做點什麽。但他卻什麽也不能做。他並沒有料到今天會遇到這樣的情況，因此什麽都沒有準備。也正是因為如此，他什麽都不能做。

他什麽都不能做。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衛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裏的。就算緊閉雙眼，他也能聽見那個女孩發出的悲鳴；就算想出了千萬個理由，也掩蓋不了自己只是一個蜷縮在正義之中的懦夫的這個事實。

這樣的自己，對於這個世界而言毫無意義。

他將身體用力蜷縮了起來，似乎這樣就能稍微感覺安全一點似的，緊緊地蜷縮了起來。

那天，那個糾纏了他很多天的夢境，卻直到天亮都沒有出現。

【你心懷的執著，對於他人而言，又有什麽意義呢？】

那天衛宮的精神並不是很好。對於關心自己的藤村老師，衛宮給出的解釋是昨晚睡覺的時候著涼了，然後被粗神經的老師好好嘲笑了一番。衛宮當時也跟著苦笑了一陣，卻還是堅持完了當天的課程。

衛宮試著幫了班裏的一些忙，最後被看不過的同學督促著早早地回了家。經過隔壁班的時候，他發現隔壁班的老師正在大發雷霆地訓斥著什麽，整個班的人都苦不堪言地坐在教室裏，背脊被迫挺得筆直。

衛宮回家的時候抄了近路，換衣服的速度比平時哪一次都要快。那條路線已經算是熟悉，他幾乎沒遇上什麽人就抵達了目的地。再過一會兒人們就會下班回來，但目前這棟公寓裏只有那些整日在家的家庭主婦們，以及無所事事的閑漢們。

三樓那家的窗戶依然和昨天一樣沒有關上，裏面傳來了相當熱鬧的電視聲，似乎正是什麽精彩的綜藝節目，那閑置在家的主人不時跟著滑稽的音樂發出刺耳的笑聲。

衛宮將手套戴好，將帽子壓了壓。他又確認了一次腰間的工具，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就微微踮起腳尖，摸到了三樓的窗戶邊。他雙手稍稍用力，就將自己的視線擡高了不少。

電視正好斜對著這邊，自己的目標完全沒有察覺到什麽，依然盡情地投入在那相當無聊的節目之中。

衛宮悄無聲息地摸入了房間。他小心避開地上的雜物，雙手擦過腰間，舉起來的時候，那其間就連接上了一根透明的釣魚線。

他安靜地摸到那個人背後，在那個男人張開大嘴爆發出又一次大笑的時候，將釣魚線纏繞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用力收緊自己的雙手，釣魚線在厚實的手套上摩擦著，似乎發出了細微的聲響。男人扭曲的手撓過他的手臂，卻只是剛剛碰到了他的外套就無力地捶了下去。

衛宮憋著一口氣，他認真地看著那個人的雙眼是如何慢慢地鼓出，又是如何染上了死亡的色彩。他沒有想到的是，那沾染過了死亡的雙眼，竟是如此的渾濁。

他松開了自己的手。他放松地活動了一下肩膀，然後將整個房間弄得更加淩亂，他搜走了男人身上的零錢，又拿走了女主人留下的銀行卡，最後才慢慢打開了房間的大門。

他小心翼翼地沿著原路返回，將錢和銀行卡丟在了偶然路過的垃圾車裏，脫下手套和外套之後，他將這些布制品混在了自家後院才收攏的幹葉子裏，然後埋了幾個紅薯進去，點燃了火。

衛宮看著那些火苗上竄，看著那些青煙上升，心裏似乎也有什麽東西跟著那些煙飛到了高處，飛到了很遠很遠的方向。

夢境中，衛宮並沒有找到那個理應熟悉的身影，他發現自己正在一個荒無人煙的道路上前行著。自己周圍什麽都沒有，前方沒有任何事物，後面也沒有任何事物。周圍肆虐的風刮得他的臉頰刺痛，就連腳步都帶的有些蹣跚。他盯著自己前方的那輪巨大而又沈重的太陽，前進的步伐卻毫無遲疑。

周圍一個人都沒有，自己的行為沒能給任何人帶去幸福，那既然如此，既然已經很清楚了，為什麽自己還要前行呢？

【那是，早在那之前，就已經體會過了的孤獨。】

衛宮到學校的時間和往常一樣早，學校裏幾乎還沒什麽人。衛宮給教室裏的花澆了水，然後將不甚幹凈的黑板又擦了一遍。他呆在自己的座位上，怎麽看都和往常一樣。

但又有什麽是不一樣的。

當天學校發生了不大不小的事情，或許對於當事人而言，那是足以改變他人生軌跡的重大事件，但對於他人而言，那也不過只是和朋友閑聊時的又一個簡單談資而已。

“好像是入室搶劫？雖然很晦氣，不過聽說那個繼父本來就是個人渣呢，死了倒輕松啊。”

“我有註意到過哦，以前她身上全是傷口呢！超級可怕的哦！”

“唉？真的嗎，是什麽樣子啊？”

“不過，好歹也能松一口氣了吧，回家不用再面對那種家夥了。”

“才不是喲，我聽說她那個繼父可是馬上就要繼承一大筆遺產的，那個人死了的話，她家的經濟一下就會變得緊張起來呢。”

“無所謂的吧，以她的樣子，以後要掙錢也很輕松吧？”

“唉？你是那個意思嗎？”

“什麽意思啦……”

“討厭，是說的那個吧……那個那個……”

衛宮將手中的筆記本合上了。他瞇著眼睛望向了窗外，過了一會兒，終於走到了窗邊。這個方向正好能看到學校正門外的街道，因為是新街道的緣故，那上面並沒有足以遮陽的大樹。因此，此時就連路上的行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

他又看到了那個身影。

那個有著銀色的頭發，背脊挺得筆直，似乎永遠都不會回頭的身影。他看著那個人向著道路的盡頭走去，整個街道上往那個方向走去的似乎只有他一個人。

但似乎就算如此也沒有關系。

衛宮看著那個人走向了街道的盡頭，就在快要轉彎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那個人似乎回頭看了自己一眼。

衛宮面無表情地看了回去，在那個身影終於消失了之後，才慢慢放松了自己一直捏緊著的拳頭。

【其實早就知道了吧，那個人……究竟是誰。而他，又是為了什麽而前進。】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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